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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大吼了一聲,給自己鼓勁、填補心虛,孫孝哲再次一刀劈下。
「王忠嗣欺君叛亂!斬!」
孫孝哲沒想到這麼輕易就砍倒這個揮師滅了突厥的一代名將,喜得手都在發顫,同時莫名地一陣心虛,忍不住再次左顧右盼。
這次,他倒是見到了匆匆奔來的王韞秀。可依舊沒有旁人看到他追捕王忠嗣、平定太子叛亂的全過程。
他至今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否則,縱容李林甫、安祿山之流,舉兵揭起大亂,反對儲君登基不成?社稷法度在此,豈容一絲背悖。
還未到津陽門,她鬼使神差地一回頭,竟見到王忠嗣從東面的一座殿宇內緩緩走了出來,獨自走到空地上。
這一刀對準了王忠嗣的脖頸,揮下時王韞秀卻奮身一躍,撞在孫孝哲身上,將他手中的刀撞落。
他的護衛們正要上前,卻聽到吉溫大喊了一聲。
西繡嶺高聳在眼前,只能看到降聖觀的輪廓,王忠嗣凝視着它好一會,低下了頭,用袖子沾着血,在地上劃着字。
當年石堡城一戰便是,李光弼苦苦相勸,王忠嗣就是不為所動,抗旨不遵。李亨聽說,氣得直跺腳。
像一座山,像一塊磐石,讓人氣得一腳踢上去,踢得腳趾生疼。
這樣一番歪理,竟真就嚇住了李亨,不是因為李亨無理辯不過,而是因為一旦雙方士卒起了衝突,事後鬧到御前,聖人絕對不會信他。
這句話,他確實說過,且是以理所當然的語氣,那是韋堅案之後,有幕僚說,哥奴如此行事與太子已成生死之敵,若不能廢太子,只怕會以武力阻止,王忠嗣遂義正辭嚴地表了態。
視線里,王韞秀正要拼命地阻攔孫孝哲,撕心裂肺地勸王忠嗣自保,可王忠嗣不聽。這讓李亨也在心中埋怨這個義兄的執拗。
耳畔是王韞秀撕心裂肺的勸,王忠嗣恍若未聞。
這柄刀撿起了,他躲得過孫孝哲的劈砍,可躲得過接踵而來的明槍暗箭嗎?哪怕躲過了所有刺殺,可躲得過疾病嗎?哪怕病能痊癒,躲得過一次接一次的栽贓構陷嗎?
即使躲過了朝堂上的所有漩渦,躲得了陛下的疑心與殺機嗎?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跪當中了。
「阿爺?」
此時李亨看着王忠嗣的背影,既哀其將死,又怒其不肯做一絲妥協。
他不理解這個義兄為何要自尋死路。
~~
薛白在千里鏡里能看到王忠嗣往降聖觀這邊望了很久,他看不到他的眼神,卻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他像是得到了王忠嗣最後的託付,如同在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但他們其實都知道,這麼做,很有可能是白費工夫。如果薛白、元載不能夠把李隆基帶到降聖觀來親眼目睹,事後,一切的解釋權很可能都要歸於旁人,而哪怕親眼目睹了,結果也不好說,因為李隆基打心眼裏就是猜忌王忠嗣。
這猜忌似乎是個死結。
因此薛白能夠明白王忠嗣為何最後做出了這個選擇。
過去的幾年裏,他極力想要保護王忠嗣,有時看起來都已經成功了,打消了李隆基當時的殺心。可只要有人一撩撥,那信任危機就要顯現出來。
剛在南詔立下功勞就被調入朝中任兵部尚書,當鮮于仲通在喝彩聲中獻俘,王忠嗣猶僵臥在梁州養病,面對着政敵的明槍暗箭,而聖人不見重病之人,這種表態幾乎是在縱容他們繼續迫害。
到了今日,薛白依舊能再保王忠嗣一次。
可連他也不確定,這種保護對於王忠嗣而言,是好是壞。
就在望仙橋旁的樹林裏,有一個黑黢黢的銃口從灌木叢中探了出來。
趙餘糧趴在灌木叢中,眼睛死死貼着千里鏡,盯着張孝哲的動作。
他渾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