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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宮一空,九尊龍子離開了東海,泅渡過怒浪翻騰的海面,陸續登上大地。
它們號稱龍子,但血脈並不精純,從外貌上便可看出端倪。
它們的實力不足以跨過海底的地獄之門,去另一個世界興風作浪,但在這個世界裏,幾乎沒有生命能阻擋它們橫行無忌。這九條古龍在暗無天日的海底壓抑了太久,獸性早已壓過了神性,一朝出海,它們最想做的,就是報復這片土地,以殘忍的屠戮宣洩心底的瘋狂。
在它們眼中,只有自己才算是真正的生靈,天然擁有瓜分大地的權力,人、野獸、螻蟻都只是創世者對於生靈殘次的想像,他們的血肉與土壤無疑,都可被澆築為神靈的廟宇。
負屓是龍的第八子,它喜好詩詞歌賦,但文采向來不好。
今日,它化為白衣公子坐在高山之巔,於一塊石碑前苦思冥想,待到暴雨淋透它的白衣,也才勉強得了兩句:雷鳴多喧囂,暴雨更放肆。
負屓寫完兩句,不得靈感,忽見山下有洪水來襲,灰蟒似的山洪狂舞過峽谷,舔舐山壁,深深紮根於泥土間的蒼松翠柏被輕而易舉地捲走,但好巧不巧,這山洪的流向恰好避開了一個村莊。
負屓見了,心生靈感,它消失在山頂上,變化真身去往大地,半炷香後才回來。
回來時,那座本該倖免於難的村莊已被大水衝垮。
負屓提起筆,一邊扼腕嘆息,一邊在石碑上寫下了後兩句詩:
天地不仁慈,百姓多淹死。
「雷鳴多喧囂,暴雨更放肆,天地不仁慈,百姓多淹死」
負屓搖頭晃腦地讀着自己新寫的詩,越讀越滿意,越讀越歡喜,它將這石碑捧在懷裏,以真氣做舊,再抱着它尋了座香火鼎盛的廟,將它放在廟宇之前。
負屓正欣賞着,一道濁黃色的風從它身邊卷過,負屓抬頭時,廟中爆炸般的聲音響起,祈求平安的人群驚叫着逃出。
負屓走入廟中一看,原本寶相莊嚴的佛像已倒在地上,四分五裂,佛像的位置端坐着一頭生有龍角,身上長滿金色長毛的怪物,它坐得四平八穩,口中誦念佛經。
龍的第五子,狻猊,民間傳言它喜好佛法,被佛祖收服座下,於是出海之後,它第一件事,就是將世間的佛像佛寶砸個粉碎。
這個世界上,能夠約束龍的只有天道法則,他們從不被人的道德所約束,在他們眼裏,人類的道德與律法並不神聖,相反,它們只是弱者抱團取暖的篝火而已,一場暴雨就可以將其澆滅。
按照第三子嘲風的說法,它們並非在破壞世界,而是在將威嚴廣布人間,未來,人間應更名為龍間,唯有第九子螭吻對於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它不喜災,不好鬥,只望天下太平,最喜殺斗的睚眥聽後哈哈大笑,它說,若是天下太平,那人間乾脆改名為太平間算了。
許多人在談論正事之前喜歡先飲酒作樂一場,龍一樣,這就是它們的飲酒作樂,等心中的陰暗與憤滿宣洩完畢之後,它們也不介意以救世主的身份現身,撥開雲霧,驅散暴雨,享受萬民的感恩戴德。
咸慶今年十七歲,是武鄉縣的一名少年遊俠,他的爹娘與妹妹都在近日的水災中喪生了,咸慶是個修士,他靠着從小極佳的水性倖存的下來,上岸時,他遍體鱗傷,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
曾經享譽一方的修士也變成了流民,咸慶極不甘心,但這不甘心在見過了無數流離失所的慘狀後變成了麻木,這幾個月人間動盪不安,災禍四生,妖魔橫行,受人民奉養的宗門非但護不了人,還與妖魔相互勾結,如今,本就處境艱難的凡人更被剝去了住所與生命,只剩一絲苟延殘喘的力氣。
逃難的路上,一個曾照顧過咸慶的小村姑餓死了,這個小村姑並不好看,他尚是赫赫有名的修士時,根本不會多敲一眼,但今天,她死在了自己的懷裏,死的時候,小村姑心心念念說想要吃餅。
咸慶搖搖欲墜的道心崩潰了,曾經叱咤風雲的他,竟連一個餅都弄不到,他心如死灰,想要了結掉自己的性命,在他準備自刎時,他聽到了一個消息:
這場暴雨並非天災,而是一條名叫霸下的妖龍所為。
如今,這條妖龍就在白鹽湖中,已有義士在召集有識之士聯合,帶三尺青鋒,前去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