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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平亮眼前的一切,讓他感覺很奇特。
走在這樣巨大的城池裏,人的視線往哪裏去,都會被突兀探出的斗拱飛檐阻斷。視線所到之處,一座座建築彼此錯落,高的有五層、六層,由粗大到兩三人合抱的樑柱支撐着。仿佛黑色的剪影慢慢融入夜幕,顯得格外巍峨。
這樣的樓宇,一座裏頭,就能住一百戶人家。如果只談遮風擋雨,塞進去四五百人都沒有問題。
這幾日和張平亮一起行軍的,有個資深的軍法官,以前在南京路當過鎮防軍的百戶。據他說,這開封城早年喚作東京汴梁,是南朝宋國的國都。這城裏有百萬以上的人口,上千座的瓊樓玉宇,每一座里,都匯聚了天下的美食、美酒、財富、女人和無數奇珍異寶,便是一個普通人生活在這裏,都能過着神仙般的日子。
因為說得過於美好,引得張平亮有點心動,張平亮的夥伴猴子和山雞兩個,更是偷偷商議了幾回,想要在打了勝仗以後,拿着周國公給的賞賜,在開封城裏找個女人,樂一樂。
結果進城來一看,那軍法官怕不是在胡扯。整座城池的規模確實龐大,卻看不到多少正經居民,只有畏縮地跪在路邊的一排排女真人,和亂七八糟倒在血泊里的、死的女真人。
那些巨大的建築也不是酒肆之類,全都是宮殿或官署,但又不像是有人在使用的樣子,透着衰敗和荒蕪的氣息。好些建築新近被拆除了大半,被斧斤斫砍斷裂的樑柱橫七豎八倒在外頭,很多都過了火,一片片地冒着黑煙,發出焦湖的氣味。
有意思的是,城池裏還有不少農田。種田的農夫早都逃散了,田地也被踐踏得不像樣子,看不出種的什麼。
大戰既然結束,將士們的心情放鬆,就覺得又餓又渴。雖說軍官們都講,在預定進駐的營地里安排了酒肉吃喝,但猴子嘴饞,最是按捺不住。他趁着前隊腳步稍歇,偷往田裏掏摸一陣,回來藉着松明火把一看,真不是好東西,就一個長老了的蔓菁,還有一個乾癟的甜瓜。
猴子也不嫌棄,自顧把甜瓜先吃了,把蔓菁扔給山雞。山雞皺着眉頭搖了兩口菜幫子,終於把整個蔓菁一口口吃完了,且潤潤嗓子。
同行將士們無不鬨笑。
放鬆恣意的笑聲之下,張平亮又聽到田地後頭像是亂草堆的影影綽綽間,傳來草動葉搖的聲音。他立刻指了兩名士卒過去探看。
士卒們高舉火把站到那裏,正撞上幾個漢人從草堆里伸頭出來。
那幾人都是農夫,頭上頂着草編的笠帽,身上裹着一大堆的茅草偽裝。有人警惕地握着鋤頭,但是當將士們的視線集中過去的時候,他們立刻就把鋤頭扔開,跪倒在地。
「看……」猴子指着那幾人,撇了撇嘴:「南京路這一片的漢人,許多都像這廝們一般,自家剃頭結辮,學女真人模樣。」
因為這些農夫都跪下了,火光剛好照耀到他們剃短的頭頂和兩鬢,還有垂落到肩膀的髮辮。
此時前頭行軍隊列打通了擁堵,還有兩隊人被將官帶着,緊急去往北面一處火場,道路為之一空。張平亮拔足繼續前進,隨口道:「咱們北京路也是一樣,你別說沒見過。」
「那也沒有這麼多的!」
猴子一邊辯解,一邊給山雞打了眼色。山雞便愣愣地道:「北京路那邊就算有,學的也是契丹人、渤海人或者奚人,不是學女真人!」
「這什麼鬼扯?」張平亮被氣得笑了,抬腳踢了山雞一下。
他這陣子讀得點書,曉得一點故事。原來大金建國之處,就曾頒佈發令,以隨處既歸本朝,宜同風俗,去發、短巾、左衽,敢有違犯者,皆視為心懷舊國,當正典刑。
但後來,隨着大金對地方的治理深入,這政策又有變化。
皆因朝廷發現,南京路和山東地界的漢人,在大金朝廷的立場上,與北方燕雲地界的漢人又有不同。
燕雲漢人在契丹治下兩百年,本身自然就形成了一套應對異族統治者的手段,大金取代大遼,不過是統治者換了人,他們對此全無牴觸,應付裕如,以至於大金的統治者都認為彼輩過於諂媚多變。這樣一來,強求燕雲漢人去發異服,反而徒生事端。
在朝廷文書里,通常按照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