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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寧的言語甚是輕易,便如早起以後,吩咐喝茶吃飯的閒事。
聽到這句號令的周邊將士們,卻都愣了一愣。近處有小校提着甲胃往肩上掛的,手上勁道陡地一亂。甲胃墜落,咣當砸在腳背,登時痛得他「嗷」地叫了一聲。
稍遠處的士卒有的聽清了,有的沒有聽清郭寧的言語,不少人本來忙着手頭的事情,這會兒也停下腳步,竊竊私語。
「聽到了沒有?」
「好像是要去中都的哪個城門?」
「可中都城裏,不是已經亂成一團?昨晚聽斥候報來,說蒙古人已經入城了呀?那樣聲勢,不知有多少敵人,咱們就這樣過去,豈不是,豈不是……」
好些將士面面相覷,好不容易才把「送死」二字吞進肚裏。
一千人的隊伍里,兩三百人低聲言語,悉悉索索的聲音便壓抑不住。史天倪等將領頓時尷尬,但他們自己同時也有疑慮。
懷着這樣的疑惑,騎兵們吃早飯的時候有些沉默了,幾乎沒有人嘻笑打鬧,反而不斷地交換着眼光,低聲言語。
郭寧恍若不見,自顧食飯。
不得不說,永清史家在中都路隱藏的實力非同小可。上千騎兵從三角淀北上,晝夜兼程一百多里地。沿途每次將有蒙古哨騎經過,史天倪總能未仆先知一般,將隊伍帶到某個恰好避讓開的位置。
郭寧自問對蒙古人很是熟悉,卻也根本做不到這程度。光是對周邊地理了解,也不可能做到的程度。顯然史天倪的父親,那位曾經和木華黎密切合作的史秉直,在蒙古軍中活躍兩載,收穫極大。
而這千餘騎兵奔馳的過程中,永清史家還能保障糧秣的供應,每天吃的都不錯,有饅頭、烤餅和鹹菜。這就更讓人深感誠意了。
郭寧大口吃喝,就着半碗鹹菜香噴噴地吃了兩個饅頭,三個烤餅,摸着肚子打了個嗝:「飽了。」
眼看他起身將要上馬,史天倪等幾個又湊了過來。
「咳咳,宣使……」
「哈哈,和甫兄有話請講。」
「昨夜我們也分遣人手,探聽過中都局勢。朮虎高琪已經造反,木華黎率軍進城,眼下城裏被蒙古人驅使的,至少也有三五萬人!」
郭寧笑了起來:「我知道啊。」
眼前眾人有這樣的疑慮,很正常。郭寧一點也不見怪。
霸州三角淀北的戰事結束以後,定海軍本部按照慣例,連夜復盤戰事指揮過程,安排後繼的兵力調度。有關戰果和傷亡的具體數字還沒出來,從參予軍議的軍官新面孔之多,就已看出傷亡的慘重。
此番北上的定海軍數量不多,但都是精兵,所以軍官和老卒的比例極高。軍中鈐轄級別的軍官,共有二十個,當晚參加軍議的,只有十三個。沒來的七個人里,兩個重傷的還不知能不能活命,五個已經戰死沙場。
其中汪世顯麾下有一部,來參會的是個年輕的中尉。皆因該部的正副鈐轄,乃至下屬左右兩都都將全都陣亡,這才輪到領兵三五十的中尉火線提拔。
付出這樣的慘烈代價,換來了對成吉思汗本部怯薛軍的摧毀性打擊,換來了所向無敵的成吉思汗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吹噓無敵,這是值得的。
但定海軍本身,也實實在在地不能繼續打下去了。
就算不談兵力的折損,將士們終究是人,不是鐵打的,他們的精力和體力都有極限。而連續數日廝殺、急行軍,再廝殺,已經徹徹底底地耗去了將士們所能提供的一切。在那場勝利完全底定之後,絕大多數將士癱倒在地,一個個筋疲力盡得猶如死人。他們不止不堪一戰,連手指頭都快沒力氣挪動了。
事實上,戰鬥結束的當天、次日,幾乎所有打掃戰場、救護傷員、安排宿營的任務,都是由聽聞勝利消息以後,從各處狂奔聚攏來的義軍在負責。
對這些及時看清局勢,走向光明道路的義軍將士,郭寧十分讚賞。所以他很快又提出,需要義軍們協助推進後繼的戰事。
義軍首領們對此無不踴躍。
大金國和蒙古來來去去打了這麼些年的仗,把數千里方圓的邊疆、內地全都變成了戰場。這種巨獸搏殺的戰場,目前為止並沒有眾多鄉兵、潰兵乃至附從軍直接施展的地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