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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被關到地牢的徐市不知道,將他監禁的這棟建築,正是黑夫早先跟老婆承諾過的「海邊的大房子」。
這是黑夫自己掏腰包,花了百萬錢,在青島邑蓋起來的建築,當然無法與秦始皇的行宮相比,但卻小而精,已包容了數座院落、十餘間衡宇,刷白了牆,映襯着青山藍海,倒也別有情調。
出來後左右眺望,此地東臨大海,西靠嶗山,享山海之利,是後世青島瞰海豪宅首選地區,還有城牆延伸過來將其保護在內。更別說,周邊幾百畝海灘、林地,都是黑夫以權謀私,劃定的私人莊園,此時正是清晨,爬滿了吐着泡泡的寄居蟹。
「別墅靠大海的夢想,居然要靠穿越才能實現。」
黑夫哭笑不得,而且這莊園才剛剛蓋起,他的妻子已懷胎九月,在即墨城待產,無法過來看一眼,安排幾個門客來駐守,瞬間在莊園底下,建了囚禁徐市的秘密監牢。
如此想着,黑夫讓御者駕車,往青島港口駛去,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玩弄徐市,而是有視察舟師造船訓練的正事。
青島雖然歷史短暫,但得到了黑夫青睞,已經有了一座海港應有的模樣:它坐落在膠州灣海岬上,分為內外二港,外港面向大海,內港則被保護在膠州灣之內,海岬遮蔽了外海的風浪,所以水面平靜,能提供很好的停泊位,最適合造船和訓練。
此時此刻,膠州灣蔚藍的水面上已爬滿了蜈蚣般的舟船,有大翼、小翼、突冒、樓船、橋船,十餘艘船張帆落槳,正等待黑夫郡守的檢閱。聞着腥鹹的海風,耳邊聽着木材和繩索的嘎吱,船員的吆喝,黑夫頗有種海軍上將的感覺。
當然,他知道這是錯覺,雖然這十數艘船,數百楚越樓船之士佈置在此,但原則上,他們卻不聽黑夫號令,只遵守郡尉任囂虎符的命令……
黑夫看着舟師的表演,轉頭問自己的親信共敖:
「在郡中商議時,有金布曹提出,若是為了剿滅海寇,並遠圖滄海君、九夷、朝鮮,以芝罘、黃縣為海港最近。但我卻捨近求遠,非要在郡南的不其縣開闢青島港,使人在此造船,你覺得是為了什麼?」
黑夫喜歡時不時就考校一下手下,陳平總是能從容應對,曹參大體也能答對,但共敖雖然忠誠,卻對這些事情不太懂,摸了摸髮髻後道:
「郡北沿海諸縣飽受侵凌,自從皇帝親衛離開之後,盜寇又開始出沒,在一些地域,如入無人之境。主君將海港置於此,使人造船訓練,或是為了避開盜寇鋒芒,暗暗積蓄力量,最終畢其功於一役?」
黑夫搖了搖頭,共敖雖然動腦子了,但距離真實目的,還差得遠呢!
在軍事上,自然要以效率優先,但政治上,卻不一定哦……
任囂是秦始皇欽定的郡尉,被調來膠東,為的就是分黑夫之權。對於此人,黑夫當然不會與之對抗,更不敢悍然奪其兵權虎符,那是大忌,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拱手將戰事的決策之權也拱手相讓。
他反問共敖:「你在北地郡時當知,監軍如何讓將軍對其言聽計從,不敢違逆?」
共敖一愣:「扼住其輜重委積?」
「然也!」
黑夫笑道:「在北地時,我為將軍,可現在,我卻是郡守。舟師的輜重委積,無非是人、錢、糧、船,這四物,皆是郡守提供。即墨府庫出錢糧,我又設青島港,在此招募水手,伐木造船,任郡尉的命脈,自此被我死死扼住,他對我便不敢有半點忤逆不敬!」
這是郡守鉗制郡尉的不二法門,是葉騰玩得爐火純青的招數,黑夫也玩了這招。他本質上,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無法忍受自己像當年伐匈奴時的北地郡守趙亥一樣,只做個管後勤的看客。
膠東的地理環境,決定了郡城即墨對郡北沿海諸縣控制不足,中北部的丘陵山脈,多為近北東走向,而即墨則位於丘陵南部的膠萊盆地,這個盆地一直向南延伸到膠州灣。所以這年頭,從即墨去黃縣等地,居然得先東向到海邊,再饒海而行,反倒不如南下青島方便。
所以膠東郡守駐紮即墨,郡尉駐紮腄縣,兩邊其實是各行其是的。
這便是青島港最大的用處:讓郡尉任囂和舟師將士,一直受制於黑夫!從而增加他在這場剿寇之戰里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