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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瓊滿懷期待地看着尤洳。
尤洳拍拍她的手,卻避開她的視線,「你在外面,也可以做有意義的事。」
梁之瓊低頭咬唇。
尤洳繼續道「你要幫助人,家裏可以給你提供條件。你在外面能做的好事,可能要比在部隊裏做的更多。」
「這不一樣。」
梁之瓊倔強而堅持。
不一樣的。
她生活在這樣的圈子裏,看到太多的虛偽面具,他們虛與委蛇,圓潤周到,說着違心的話,做着違心的事,笑眯眯地給你捅着刀子,太多人為了自己利益而活,不知不覺間就給自己戴上無數張面具,多數時候連他們都以為面具就是真實的自己。
無法做純粹的事。
他們壓抑着天性活着。
這個圈子是這樣,這個社會是這樣,這是梁之瓊入伍前最討厭的,但在部隊後,儘管她慢慢地開始理解這種現象的存在,卻也發現原來世界還是有單純的角落,原來並不是所有圈子都是這樣的。
在外面,她體會不到經過一整晚夜訓時,跟一群人躺在草地上休息,等待着太陽升起時的那一抹舒暢和愜意。
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景色。
在外面,她體會不到在荒山野嶺餓了幾天幾夜甚至都要靠吃樹根野菜充飢之後,嘗到熱乎乎的白米飯時的心情。浪費一粒米都覺得肉疼。
那是她吃過的最好的飯菜。
在外面,她體會不到跟一群人沒有利益地為同一個目標拼盡全力的充實,享受不到所有人都為你加油、為你的進步而欣喜、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只為了給你帶點吃的的溫情……
還有在生與死之間,所有人默契的配合,放心將背後交給戰友的安全感。
純粹的戰友情,生與死的過命交情,都是在外面無法體會到的。
但是,她無法將這些真實的經歷,感動於心的畫面一一同尤洳說。
正如尤洳所說,她會擔心,父親也會擔心。
他們不想聽到這些,因為這些往往會跟危險程度掛鈎,會讓他們時刻惦記着,擔心她會出什麼事,發生什麼危險。
這也是她回來之前,墨上筠再三跟她強調的,也是一路上澎於秋再三叮囑的。
這些事,不能說。
「兩年沒見,你是真的長大了。」尤洳嘆息着打破沉默的氣氛,拉着梁之瓊道,「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說,先來吃飯吧。你不吃飯,我和你爸都擔心。」
「……嗯。」
梁之瓊沒有迫不及待地想勸說尤洳,而是附和着尤洳點了點頭。
想了那麼多,她忽然覺得無力。
她意識到在尤洳看來,她所做的一切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做這些的可能是很多人,千千萬萬的人,但不應該是她。
可她卻覺得,普通的義務兵只是單純地體驗部隊生活,而她費勁千辛萬苦抵達的地方,才是真正可以做實事的地方。
儘管危險,但必須要有人來做。
而她想成為其中之一。
她想參與其中,而不是由其他人替代。
她接過尤洳遞來的碗,鬆軟的白米飯,光是米飯的質量都比炊事班的高好幾個檔次,飯菜都是由家裏聘請的特級廚師燒出來的,是炊事班的大鍋飯做不出來的味道。
很好吃。
但,總覺得缺點什麼。
見梁之瓊真的吃起飯來,尤洳暗自驚訝着梁之瓊的平靜和懂事。
她設想過很多情況。
如梁之瓊會將飯菜扔在地上。
如梁之瓊會因跟她談不妥而大發雷霆。
如梁之瓊會激烈爭執,大肆發泄,做出很多衝動的舉動……
但是,完全沒有。
梁之瓊在嘗試着跟她溝通,非常理智而平靜地溝通,縱然溝通沒有進展,也可以冷靜地接受。
在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梁之瓊脫離了以前任性自我的模樣,在尤洳看不到的地方,梁之瓊長成了懂事乖巧的樣子。
這讓尤洳覺得心酸、失落。
她不知是好是壞。
晚上的會議提前結束。
出乎意料的,閻天邢這一天並沒有出部隊,而是「安分守己」地跟着墨上筠去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