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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驃騎將軍府衙大堂。
沉悶的氣氛如同無形的重石一般,壓得韋端辛毗兩人脖子裏的骨頭似乎都在咯吱作響,艱難的像是生鏽了一樣,就連轉頭抬頭這樣簡單地動作都很難。
不僅是如此,就連一些長安的本地官吏,比如像是杜畿和李圓這樣的長安本土官吏,都是低着頭,不敢和斐潛視線碰上。
昨夜長安郊外,有匪徒襲擊了一個莊園,雖然說游騎也在接到了報警之後趕到了現場,但是損傷已經產生了。一部分殘留的匪徒被擊殺,而另外一些提前離開的,就一時間也追不上,經過審問,這些匪徒其實就是前一段時間在長安左近被驅逐和抓捕的渭南遊俠
於是乎,早上點卯議事,韋端和辛毗便一同請罪。
這件事情是他們兩個人主要負責的,出了問題自然是一同請罪。
還行,沒有相互推諉,不過按照韋端和辛毗的智力,也應該不會犯下這麼低級的朝堂錯誤來。出了問題,首先便是面對問題的態度,如果連態度都不正,還扯來扯去,斐潛也不介意讓這兩個人看看什麼花兒最紅。
其實昨夜出現了所謂『遊俠』的暴亂,也並不奇怪。這些『遊俠』已經習慣了之前大魚大肉的生活,習慣了今天百金來,明日百金散的日子,要讓他們重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對於這些人來說,真不是能夠習慣下來的。就像是那些為了金錢出賣肉體的,說賺夠了錢就做回好人,那有那麼容易?
別想歪了,不單單是指女性,而是男女都一樣。
畢竟人類最為古老的職業,就是殺手和支女。
這些已經習慣刀口舔血,又不願意參軍上戰場的『遊俠』,既然不願意回歸正常人生活,就不用回歸了。
斐潛壓了壓怒火,說實在的,他原本就對於這些大漢士族官吏沒有什麼太高的希望,但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比他原來想像的還要更加的嚴重。
或者說,這也不完全是士族子弟官吏的問題,是整個社會結構的問題。
斐潛有下令麼,有三令五申麼?
有的。
韋端辛毗有大力清剿抓捕麼,有盡心盡力麼?
也基本算是有的。
但這種情況,就像是後世的那些無人區一樣,在那些區域之內,法律歸於法律,罪惡歸於罪惡,人情歸於人情,似乎都可以單獨存在並且毫不相干。
這個時代,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最下層的那些百姓,是聽不到朝堂聲音的,也難以接觸到朝堂的變動。就拿黃月英昨天寬慰斐潛的話來說,得到實惠的,也就是長安這個京都左近的普通民夫民婦而已,至於更偏遠的地方,像是漢中,甚至隴西,其實變化並不是很大。
畢竟今年有青龍寺大論,很多百姓自發的做着青龍寺大論的生意,需要的僱工自然也就多了,那麼自然就減少了因為沒有收入和保暖而凍死的人數。
斐潛在當下推行了不少的新政,最為重要的並且和普通的民夫民婦最直接關聯的,就是新田政。
可是這個爵田制度,當下所影響最大的,依舊是參與到斐潛這個集團當中來的,還有哪些獲得了軍功,或是犧牲了的兵卒,他們的家庭才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明白了什麼叫做『爵田制』,而哪些從他爺爺的爺爺就開始,然後幾代人都在一塊田上耕作的民夫,他們明白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每一年要交的賦稅是多還是少
這是大漢的弊端,也是一整個時代的弊端。
第一年因為『爵田制度』,得到了實惠的民夫自然興奮莫名,然後就有一大堆的沒有參軍,也沒有軍功的民夫起來鬧事,說他們為什麼沒有獲取地租賦稅的減免,是不是驃騎將軍心眼長偏了
第二年,那一些新參軍的,新增加的『爵田制』而獲得了減免的民夫高興了,而最早一批減免的民夫又開始不開心了,覺得他們明明是更早的,怎麼現在還跟這些新來的傢伙享受一樣的標準?難道不應該是更好一些麼?
第三年,就有人來問了,為什麼沒有新的減免,什麼時候才有新的減免?
有覺得跟着驃騎將軍前程遠大,必然會越來越好的民眾,自然也有覺得什麼事情都跟自己沒有關係,只關心自家飯碗裏面能不能多兩顆米的民夫。
願意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