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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對蘇議員來說,一盎司粗磨的黑麥麵粉與一盎司長白山赤虬的脊椎骨粉在她眼中的價值沒有太大區別一樣在怪物們眼中,變形術與束縛咒之間也沒有多少差別,不過就是念一遍咒語或者念幾遍咒語。」
「——而甘寧,或者資質比他更差的那些普通巫師,身體裏的泉水在很小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徹底乾涸了明明腦袋空空、身子空空,卻被耀眼的遠方所迷惑,沒日沒夜拼命練習各種魔法技巧,仿佛這樣就能夠到那抹光芒這樣就能長生似的。」
「——這種感覺與在無盡地獄裏的戰鬥一模一樣,讓人看不到丁點兒勝利的希望。這不是普通人的錯。」
「——尼亞當初就是這樣。」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凌晨還不睡覺,拼了命學習,想要彌補自己與那些怪物之間的差距總覺得是實驗材料的問題,『只需要多做幾次實驗』『只需要換一個坩堝』『只需要幾毫升龍血』,然後為了積累一點魔法材料,冒險進了沉默森林深處然後,一步一步,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沉默森林的黑暗中。」
「——就像一個人陷入流沙里,或者掉進泥潭,越掙扎,越難以逃脫,而眼前的麻煩卻像雪崩時滾落的雪球,在你耳邊咆哮着,變得越來越大」鄭清小口嘶着涼氣,耳邊傳來托馬斯斷斷續續的聲音,原本他以為這種狀態下什麼都聽不進去的,卻意外發現此刻思路異常清晰,可以很精準的把握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尤其托馬斯說的最後一段話。非常巧的,前不久,他剛剛聽辛胖子說起過。
那是第八周班會前,宥罪獵隊幾位年輕巫師在一起閒聊,分析着學校里那些前程遠大的巫師為什麼選擇成為烏鴉,當時辛胖子藉助拉里夫人那本《墮落之路》裏的觀點闡述自己的看法,鄭清聽的昏昏欲睡。
此刻他卻非常清晰的想起了胖巫師的那些分析。與托馬斯想要表達的內容非常相似。
「既然知道那是泥潭,你就應該阻止她掉下去的。」躺在試驗台上的男生閉着眼,聲音有些虛弱。
「在掉下去之前,沒人知道那是泥潭。」托馬斯平靜的聲音在鄭清耳邊響起,同時鄭清感覺大腿內側微微一涼,想來托馬斯要開始備皮了:「而且,你用什麼理由去阻止別人的努力與上進呢?」
「不要說的那麼好聽,準確說,湯姆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冒險。」尼基塔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位男巫之間的對話,只不過與之前相比,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那麼有氣無力,但依舊有些沙啞:「當時湯姆自己也沉浸在他的魔法實驗裏,對我的離開渾然不覺。另外,其實我也沒有湯姆說的那麼悽慘,他這個人,就喜歡腦補一些有的沒的東西給我一面鏡子!」尼亞是尼基塔的暱稱。
湯姆是托馬斯的暱稱。兩人這種旁若無人的模樣,讓躺在冰冷試驗台上的男生氣憤不已,他努力睜開眼,瞪向對面試驗台的女妖,想要嘲諷一下對方,被人叫着暱稱綁在試驗台上是什麼感覺。
但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把想吐的槽重新咽回去。因為在他看過去的同時,尼基塔剛剛掀起身上的白色被單,下了試驗台。
正如鄭清之前所想的那樣,女妖身上掛着醜陋的、仿佛癩蛤蟆一樣的皮,而且比癩蛤蟆更糟的,是她身上還多了許多長短不一的觸角。
只不過那些觸角仿佛失了水分,變得有些皺皺巴巴。千嬌百媚的面孔,配着醜陋可憎的身軀,鄭清竟下意識對女妖心生幾分憐憫——沒有比突然變醜更讓漂亮女生絕望的事情了吧。
正當他打算禮貌的收回目光時,剛剛站穩身子的女妖突然抓住身上的一根觸角,皺着眉用力一揪,將其硬生生揪了下來。
只看觸角下那血肉模糊的模樣,讓鄭清頓時肅然起敬,連帶着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小傷口都不疼了。
但尼基塔卻像是沒有感受到疼痛,只是皺着眉,一根接一根的拽着觸角,連拽七八根後,她似乎有些不耐煩,抬手從試驗台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支手術刀,徑直插進胸口,向下一划,然後丟下刀子,雙手抓住裂口向兩側用力一撕。
撕拉!如舊帛破裂的聲音響起。女妖身上那宛如癩蛤蟆的皮膚被她硬生生從身上撕了下來,露出裏面血肉模糊的身子,直看的鄭清齜牙咧嘴,完全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