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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表是鄭清十二歲時,先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去年冬狩,先生曾經轉動這塊懷表上的錶針,倒流了時間,拯救了蘇施君的尾巴;後來在貝塔鎮北區步行街上,先生的投影也曾使用這塊懷表,恢復了被鄭清毀掉的半條街。
直到今天。
在黑獄戰場上。
稍早些時候。
當鄭清識海內那棵『禁咒小樹』瘋狂抽條生長時,為了容納不斷溢出的禁咒力量,年輕公費生曾經把那些魔力導入血符彈、法書與懷表中。
隨着特製的符槍被深津良子奪走,血符彈的作用大大降低。即便隨後蔣玉給他補充了兩支備用符槍,但因為槍身並未強化,鄭清很擔心隨便開槍會炸膛,所以一直沒敢恣意使用那些血符彈。
而導入法書里的魔力,也已經在鄭清『扣動扳機』後,融入那根細長的紅色天柱里,一起壓垮了黑獄內堡的城牆與守護法陣。
眼下,只有這塊懷表中還充盈着巨大的、可供男生揮霍而又不虞誤傷的魔法力量。
姚教授依舊站在城牆邊緣,默默閉着眼,渾身氣機涌動。
耳畔,其他幾位院長低聲的爭執仍舊激烈,誰也無法說服誰,但誰也沒有放棄一切的勇氣,孤注一擲沖入兩道准禁咒與一位頂尖傳奇妖魔角力的中心——越是強大的魔法,魔力釋放越難以令人琢磨,沒人知道隨意打破那些高位力量之間的平衡,率先被毀滅的是不是黑獄戰場上其他所有更加弱小的生命。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鄭清打開了手中的懷表。
咔噠。
指尖按下按鈕,表殼輕快的彈開,露出剔透的表面以及滴答跳動着的秒針。鄭清腦海一片空白,他甚至看不清現在是幾點幾分,只是莽撞的抬起手,試圖像先生一樣把指頭伸進去。
直到此時,他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是隨手試試。
識海中,那粒剛剛抽出幾片嫩芽的禁咒種子,似乎嗅到了同源的味道,下意識跳了跳,從種子裏擠出一縷禁咒力量,遞到鄭清指尖。
然後,鄭清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指尖輕易便穿過表面透明的玻璃層,落在了秒針上。
咔咔。
秒針被按住了,無法繼續跳動,表殼內傳來齒輪卡住後咔咔的聲響,似乎想告訴男生,時間應該是流動的,不應該是停止的。
鄭清沒工夫搭理那些齒輪的抱怨。
他正抬着頭,震驚的看向四面八方,措手不及。
就在秒針停止跳動的那一瞬間,整個內堡城頭、整座黑獄戰場、甚至可能整個黑獄世界,也在同一瞬間被按住了暫停——
蔣玉臉上依舊帶着那絲微笑,但此刻那笑容靜止後,鄭清才注意到她眉宇間隱藏的一絲不安與憂慮,注意到她發白的嘴唇上那排細小的牙印。
女巫身後不遠處,蕭笑舉着龜甲,歪着頭看向另一側,似乎在聽誰說話;藍雀抱着劍,半個身子隱藏在牆垛的陰影中,表情淡漠;辛胖子低着頭,一手握着研缽、一手向缽里添加草藥,幾株細長的葉片剛剛離開他的指尖,正定在半空中,葉尖朝下;張季信正握着拳,盤腿坐在地上,直愣愣看向姚教授所在方向,兩眼發光;迪倫則舉着小鏡子與牙刷,齜着牙,打理他那兩根漂亮的小獠牙。
一幕幕景象、一幀幀畫面,纖毫畢現,呈現在鄭清的視線中,巨量的信息仿佛決堤的潮水般,順着他的雙眼涌了進來,識海中,剛剛萌發的禁咒種子來者不拒,張開五片葉子,歡欣雀躍的收斂着世界呈現出的每一點細節。
鄭清眼睜睜看着這一切。
陽光與月光混雜在一起,仿佛凝固的琥珀,細微的塵土嵌在巨大的琥珀中,一點一點,密密麻麻,像夜空中滿天繁星。
更遠一點,助教團以及守御古堡的巫師們也都變成了一尊尊雕塑,鄭清可以清晰看到他們袍子上因為奔跑帶出的褶皺,可以清晰看到一位男巫大吼時噴出的唾沫星,可以看到一位女巫舉着的法書上剛剛綻起的光暈。
看着那光暈,鄭清第一次意識到,光也是有形狀、有長短的。
與普通巫師相比,大巫師們的表現也沒有更出色。
星空學院的孫起院長昂着頭,表情激動,鋥亮的腦袋在時停後變得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