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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二起身,在陣盤中央踱步。
「還有一樣不能忘卻的往事,我還沒有去回溯呢。」
他從儲物袋裏取出娘親給自己的黑色石頭——這石頭自從樹洞老伯還給他已經有些年頭。他只顧慮石頭大有來歷、恐生事端,再沒有拿出來。
把黑石放在掌心,穿石的紅繩早已不復先前的鮮艷。將黑石戴在脖子上,仿佛是一場莊嚴儀式。又取出一件灰色長袍穿上——這是他做雜役時,宗門統一制發的衣服。現在依然合身。
他伸手一揮,密室中青芒一卷,幻化出一個竹枝紮成的掃把拿在手中。
時隔多年,再次拾起掃把,從前的感覺卻早已不見。
「開工了,今朝要比昨日更努力。」——仿若回到多年前的清晨,他為自己鼓勁兒。
掃把在手中,天地在四方。雲隱山上掃院人,為誰辛苦為何忙。
他拿起掃把,輕輕一掃,一道黃芒閃過,眼前的景象扭曲起來。少頃,幻化成一座雅致清靜的院落。門上牌匾上寫着「酒仙院」三個大字。他走進院子,此時正是天微亮的時分,四下無人,他自顧從里往外面清掃。
「嘩嘩嘩……」
掃帚聲吵醒了酒仙院的杜凡,「魏不二,你到底有完沒完?」
「您是知道的,我也沒有奢望被仙師允納門下——」
「滾!」側房裏傳來了打雷般的聲音。
「去去去,」杜凡將他推了出去,「往後可別再自討苦吃了。」
往日情形一幕幕上演,他掃院子,做雜活,求拜師,買功法,自學自修。
「我吃苦受累也罷,舔着臉去求人也罷,也就只有四年可以把握,何不奮力一搏,拼盡全力?」
……
悠悠山道上,遠遠遁來一個人影,正是掌門李青雲。不二恍若置身當時,心中湧起無數委屈的念頭,衝着李青雲遁來的方向跪下去,磕的滿額鮮血。
「你周身經脈無一暢通,連內海之中的鎮海獸也瞧不清楚,大道之途根本不必有所期盼的。」
「我只剩一年的時間,只想為這一輩子最後試一次。」
「也罷,我且許你一個機會。」
……
搖搖欲墜的木床上,他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向一個地橋境修士行「禮數」。那是整夜未眠的煎熬,那是向婉兒求救的無助。
天朗氣清,合規院裏。
「顧仙師,我想修習道法!」
「人心不足蛇吞象吶。想你一介凡人,有緣在仙家聖地做了雜役,日後好生努力,也有享不盡的富貴。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無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厭。」
「求仙師賜我一個機會!」
……
議事殿,傳功殿,藏經閣,各座分院,無處不留下他揮灑汗水的身影……
掌座峰的上山林道上,他疲憊至極,昏倒在地。醒來時,看見的是黃宗裳。「我識得一位修道中人,專喜歡收些資質糙略、又蠢又笨又倔的作徒弟……」他大喜拜謝。
……
預想中的師傅遲遲不來。
深更半夜,他苦極自學。
「你一個掃院的雜役,整日去做大道長生的痴夢,可笑,好生可笑吶。」斗笠師傅終於到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人的骨氣聚在膝蓋上,你總是跪來跪去,連骨氣都要磨光了。」
「仙師一語驚醒夢中人,不二受教了。」
他依着斗笠前輩的話,掛樹枝,背大石,疾奔跑,蓋木屋,終於以誠心打動他,才有萬丈高峰上,悟道大能為他辟通經脈,打開通往修道之路的大門。「前輩再造之恩,不二沒齒難忘!」
……
「我磕頭,我求人,我放棄尊嚴,我卑躬屈膝,我低三下四,我執念在心,不肯咽氣,這是我的道種麼?」
絕不是。
「我為什麼要修道?為何要苦苦拜入雲隱宗,一門心思走上大道?是要超脫生死,是要參破輪迴,還是要追尋大道麼?」
(二)
洞府密室中一片塵土揚起,眼前的情景再一次回到他掃院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