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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朕雖然給不了他一個天下,但至少能給他最大的富貴。」
事已至此,話也說到了這個份上,鄭妃知道自己再糾纏下去也沒用,皇帝這句話就是最後的恩典。自己如果接受,那麼常洵日後至少能做一個富貴王爺,甚至可能是天字第一號的富貴王爺,而如果自己盡然還膽敢拒絕,那麼等待自己和常洵母子的就難說了。
「是,皇上,臣妾明白了,謝皇上恩典。」鄭妃悄然嘆了口氣,用盡了平穩的語調回答道。儘管語氣中顯然帶着某種釋然,但更多的卻仍然是濃得化不開的惆悵。
朱翊鈞看着她,認真地問道:「你真的懂了?」
鄭妃知道自己與皇帝之間仍然感情深厚,只要不慫恿常洵爭儲,皇上對自己的容忍限度依舊很高很高。因此,她並不十分惶恐,只是露出一些詫異,問道:「皇上何以有此一問?」
朱翊鈞看着她的眼睛,發現她的確坦然而又有些迷惑,知道她的確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禁收回目光並搖了搖頭,道:「朕是答應給常洵最大的富貴,但你也要知道,這個『最大』到底能有多大,除了朕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能夠影響。」
另一個人?
鄭妃的第一反應是慈聖李太后,但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慈聖太后固然是皇上生母,但大明的太后又不是漢朝的太后,只要皇帝親政,她就自然失去了實際的權力,所以常洵能有多大的富貴絕不是慈聖太后能夠影響的。
鄭妃忽然反應過來,有些不甘地問道:「皇上是說高閣老?」
「朕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有這樣牴觸心態,因為這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影響常洵的未來。」
朱翊鈞半軟半硬地道:「你不是不知道大明這些年是靠了誰才做到府庫日豐的無論出於什麼心態,都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如果沒有務實,朕這些年能把皇爺爺時代欠給百官的俸祿還清都不容易,談何如今這般局面?」
這一點鄭妃也知道,也的確無法不承認,因此只能輕輕頷首道:「臣妾知道的。」
朱翊鈞忽然輕輕一笑,笑聲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天下之事紛繁複雜,但歸根結底,最重要的無非是那幾樣:銓務,兵馬,錢糧。銓務與兵馬意味着權勢,而錢糧則是維持它們的基礎。」
因為有之前的談話作為基礎,鄭妃這次一下子就抓住了皇帝這番話的重點。不只是關於常洵將來做「天下第一富貴王爺」這件事必須有掌管財政大權的高務實支持,皇帝這話還隱約點醒自己為什麼他不能動高務實。
銓務即為人事,也就是吏部的職司。吏部尚書一職自先帝命高拱高文正公以閣老之尊兼任以來,三十年來一直為實學派所把持。
即便當今吏部天官是先帝帝師之一的陳以勤之子陳於陛,原本並不屬於實學派,但事實上陳於陛自滇緬之戰後便已經失去了獨立派系的身份,已然成了實學派一員——或者說,他哪怕不算實學派,但也一定屬於「高黨」。
誠然,吏部兩位侍郎並不都為實學派把持,這些年來不僅常常有中立派的侍郎任職,甚至個別時候還會有心學派的侍郎,但那又如何呢?能夠改變大明銓務深受高閣老的影響這一事實嗎?顯然不能。
錢糧也就是財務,這一點就更不必說了。自從高務實出任戶部尚書以來,這位地官一邊展示出他極強的理財才能,一邊積極擴大戶部的權力,完成了「大戶部改制」。
如果說以前的大明戶部是一個看似重要但實際卻權力有限的衙門,天下財權有很多都被兵部、工部等衙門分走,那麼大戶部改制之後的戶部就真的成了把控天下財權的巨臂,說是隻手遮天也不為過。甚至連內帑能收多少銀子,八成以上也得先經戶部之手。
可以說在如今的大明朝想要辦點事,但凡戶部不點頭,別說兵部調不動兵,工部開不了工,甚至朝廷各部衙連發公文的筆墨紙硯都買不起!
而戶部大權,毫無疑問操持在高閣老之手,而且闔部上下全是他的親信,幾乎滴水不漏。這麼說吧,就算皇上能一紙詔書解除高務實的戶部尚書之職,但只要高務實本人鐵了心要和皇帝唱對台戲,那這戶部也完全有本事和皇帝玩陽奉陰違的把戲,使得政令不出四九城。
解決手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