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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的情況,現在可不是一句不太妙就能形容得了的。他現在完全稱得上是麻煩很大。
張居正面色陰沉如水,腦子裏仔細的把近兩個月的政局捋了一捋。然後他發現,高拱近來似乎真有要一反徐階舊政的意思。
更可怕的是,張居正深知:高拱是真的打從心眼裏想要反對徐階舊政的。
這事必須得從當年的具體情況說起: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嘉靖皇帝駕崩。當晚,徐階召來得意門生張居正,緊急趕製出一份嘉靖自述口吻的《遺詔》。到了次日早晨,呈給作為新皇的裕王,由其頒佈天下。但是這件事並沒有與內閣其他同僚商議,僅由徐階授意、張居正捉刀,完全把其他輔臣都排除在外,因此就引起了內閣矛盾的再一次激化。
完全被透明化的內閣同僚們,肯定不能淡定呀!
雖然唯徐階馬首是瞻的李春芳沒敢表達什麼意見,但高拱和郭朴兩位閣老卻出離的憤怒了。郭朴當場激動地道:「徐公這是假託遺詔,毀謗先帝,其心可誅!」
高拱立刻表示贊同,道:「先帝是英主,御國四十五年來的所作所為,難道都是錯的?而今上是先帝的親子,三十歲登基,並非幼主,這樣強迫今上將先帝的罪過昭示天下,將置帝王尊嚴於何處?再者,當初先帝本來就曾經想要停止斎蘸之事,是誰建議他重修紫皇殿的?那些土木工程,一丈一尺全都是他們徐家父子親手策畫,現在難道能全部歸罪於先帝嗎?在先帝生前,他一味諂媚,待先帝甫一晏駕,便肆意詆毀侮辱,實在令人不齒。」說着與郭朴相視淚下。
其實高拱這一番言論,要說全部出自本心,那恐怕也未必。他對嘉靖帝按理說並沒有那麼深的感情,更不會真為其身後聲名毀損而難過。實際上,他主要是對裕王這位新帝可能遭徐階挾持並受委屈而擔憂,畢竟他與隆慶皇帝的君臣際遇遠非他人可比。
然而從根本的出發點上來說,這番話其實主要還是針對徐階。因為徐階其實是利用世代交替的時機,巧妙地把先朝的一切弊政都歸咎於死人,從而將他自己以前的不光彩舉動摘得乾乾淨淨,不僅如此,還極大地收買了人心。而他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卻又故意將包括高拱自己在內的內閣同僚排除在外,這種毫不遮掩的蔑視和打壓,才是真正令高拱憤恨不已的。
因為高拱把自己定位為隆慶帝的第一忠臣,所以他認為徐階這麼做,不光是自私,而且還是在刻意打壓和蔑視新君的威嚴——我父皇這輩子盡干錯事,我這個新君能有面子到哪去?
徐、高之間的矛盾當然並不只有這麼一點,隨便再舉兩個例子:在新帝登基後的賞軍大典上,高拱再一次與徐階出現政見分歧。原本新皇登基之時賞賜軍方並非什麼祖制,而是從正統元年開始的慣例。嘉靖帝即位時因為國庫殷實,便將原定的賞賜又翻了一倍。
隆慶登基,徐階打算按照嘉靖登基時的標準去辦,高拱立刻表示反對,道:「現在的國庫空乏,承受不起這項消耗。不如按照正統時的標準行事,那麼就可以省下一半的錢,只要花二百萬就夠了。」
而徐階直接拒絕了高拱的建議。因為徐階知道,對於下面的人,賞賜總是多多益善的,無論出於什麼理由減少賞賜,都會得罪人。以徐階的精明,當然不會做這種有害於己的傻事,畢竟賞賜花的錢又不用他徐閣老出。結果高拱力爭而不果,最終,賞賜沿襲嘉靖登基的標準發出,而戶部則為此困苦不支。
又譬如有一次廷議,眾言官為了該不該擬去一個大臣的問題爭執不下,雙方吵得就差上演全武行。徐階一看這局面不好把控,又不願意開罪言官的任何一方,就打算把問題推給皇帝,讓皇帝決定該大臣的去留。
高拱當場質疑徐階不負責任的行為,發出異議:「不能開這個『恭請聖裁』的先例。在先朝遇事不決請上裁,是因為先帝經久執政,通達國體;而今上即位這才幾天,怎麼可能知道群臣誰賢誰不肖?讓皇上自己裁定,皇上卻該如何判斷?恐怕只能詢問身邊的人。長此以往,天下大事就可能會被宵小劫持了。」
徐階立刻黑了臉,認為高拱純粹無理取鬧,凡事非要與自己對着幹才高興。在言官們的支持下,徐階再一次勝利,最終還是請了「上裁」。而高拱和徐階的矛盾,也更加地公開化,朝廷上下無人不曉。由於徐階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