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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附議。」
「下官同附議。」
文安之率先主張,緊接着郭之奇和張煌言便毫無遲疑的作出了附和。他雖是心中一驚,但畢竟反應素來是極快的,待張煌言話音方落,他便笑着說道:「這也是下官的想法。牧翁的首輔之位乃是眾望所歸,不可推辭。」
說罷,陳凱便是起身一禮,文安之、郭之奇、張煌言三人亦是起身向錢謙益行了一禮。倒是此時,他再細看去,錢謙益的神色突變,欣喜者有之、感懷着有之,唯獨是震驚之色是哪怕一點兒也無!
「原來,我大前日見錢謙益時的那絲不安,竟然會是這個。」
陳凱總算是想明白了他當時聽聞柳如是因舟車勞頓而暫時留在了嘉魚時為何會心生不安了,那就是錢謙益的精神兒頭有點兒太過於充沛了,這位老先生除了有過降清的黑歷史外,還是個心心念念着想要入閣的「官迷」。
崇禎元年,錢謙益剛剛復出時為了入閣便暗中指使門人瞿式耜,也就是後來的那位永曆朝桂林留守,阻撓溫體仁、周延儒入閣,這也是他在崇禎一朝屢次遭到溫、周二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所構陷的原因所在,最後更是在崇禎十年被溫體仁逼得削籍歸鄉。
此後,錢謙益屢次想要復出都未成行。一直到了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南京的官員們開始商討由何人繼承大統,他起初時是與其他東林黨一般主張由潞王繼位,但是弘光得到了江北四鎮的支持,最終登基。於是錢謙益就又去巴結馬士英,為其歌功頌德,最後得到了一個禮部尚書的官位,而錢謙益上台後立刻舉薦了閹黨出身的阮大鉞,而阮大鉞恰恰又是馬士英的好友。算是投桃報李,亦可以理解為投名狀,因為弘光朝的內閣還是沒有錢謙益。
等到清軍南下,這位老先生又先後貢獻了「水太涼」和「頭皮癢」這兩處大戲,在好友們的反對聲中毅然出仕滿清,被我大清任命為禮部右侍郎。再後來便是在稱疾乞歸、鋃鐺入獄、管制寄居中度過,一直折騰到了永曆二年才總算是回到了常熟老家。
從那開始,錢謙益才正式開始反清復明的潛伏生涯。而在此之前,他也曾資助過黃毓祺、陳子龍等人的抗清活動,尤其是陳子龍在他出仕滿清時還曾寫過詩罵他,他在此前鋃鐺入獄,亦是受了黃毓祺桉的牽連。
&不可否認,這位老先生對東南抗清運動確實貢獻頗多。但是,深受「頭皮癢」和「水太涼」這兩大典故所攝,陳凱哪怕是深知錢謙益已經在竭盡所能的服務於抗清戰爭,卻仍舊是難免心存着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感。這就好比是傷口,即便是癒合了,也沒有留下疤痕,心裏面卻仍舊會記得那份血肉撕裂的痛楚。
正因為如此,陳凱更希望由文安之出任內閣首輔,錢謙益作為吉祥物擔任次輔。畢竟,大明的內閣首輔權重遠過於其他閣臣,文安之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為人更加值得信任。而且,由代表部分西南明軍的文安之出任首輔,也有助於均衡東南、西南兩個區域的抗清勢力。同時,既可以避免東林黨死灰復燃,文安之曾作為東林黨外圍的身份亦可以為那些曾經的東林黨所接受,不至於影響到戰時內閣未來在江浙的佈局。
奈何,在這個事情上他太過於想當然了。可能是近期過於順遂了,讓他一時間忽略了很多細節的問題。比如錢謙益作為東林黨領袖和東南文宗的巨大聲望,比如文安之和錢謙益的舊交——不說旁的,只說當年文安之受召入閣,便是那瞿式耜所舉薦,就算是兩個人沒有太多的交情,在這時候投桃報李也是應有之義。
況且,文安之從不是個卷戀權位之人,而錢謙益對入閣多少是有些執念在心裏的,這兩個人一拍即合,甚至可能都用不着說上哪怕一個字!
「這,怕是不合慣例。」
「牧翁休要再作推辭,下官願意效法嚴震生、王登水、朱游初三公舊例,自請降職,尊牧翁為元輔。」
「下官亦願效法先賢。」
錢謙益的震驚,雖遲但到。只是這時候看在陳凱的眼中,卻仍舊是免不了要在心中暗嘆。而此時,文安之和郭之奇已經援引了當年文安之入閣時,嚴起恆、王化澄、朱天麟三閣臣自請降職尊文安之為首輔的先例。既然文安之這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都可以一躍而為首輔,錢謙益好歹還是禮部尚書,又有何不可?